脸滚键盘一级棒

滚呀滚呀滚呀滚键盘

【轰出】回巢

全文1.8w,一发完。

summary:小坂田将姬凤尾放到阳光下,就在它即将枯萎的时候,绿谷出久出现了。

警告:ooc/ 完全架空/师生年下/有多个原创人物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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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有些事情本就不该太执着。

01

绿谷出久是在今年的初春才来到雄英高中当老师的。

他到学校办理入职手续的时候,校道两旁的樱花还未完全盛开,空气尚且残留着冬天的冷冽。学校里大部分老师年纪偏大,因此作为才25岁的“年轻人”,绿谷自然而然会受到各种长辈的关怀和部分质疑。

关于教学能力受到怀疑这件事,绿谷出久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好脾气是他优点,他依旧保持恰当好处的笑容,但难免,心里会有点失落。

五月份的时候,他转正了,担任一年B班的数学老师。学生都很可爱,虽说总有人忘记完成他的数学作业,偶尔还被早恋的学生找上被迫倾听他们的感情问题,但总归还是无惊无险地在雄英高中度过了第一年的工作期。

在第二年的夏天,二年A班的小坂田老师因为怀孕而申请了产假,班主任的职位空置了。两个星期后,绿谷出久不再是一年B班的数学老师,他填补了二年A班班主任的空缺,安排来得突如其来,就连当事人也没有一点点准备。

按道理,哪怕雄英的老师资源再怎么紧缺,也不该轮到他这个只负责过一年级的老师来顶替,这份疑惑一直持续到绿谷接到由A班前班主任——小坂田崎的那通电话之前。

直到站在A班的课室门口前,绿谷出久还在回想小坂田老师留下的学生资料,嘴里小声地念着学生的名字和自己通宵准备的教案。

“老师?”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

绿谷回过神来,发现整个班的学生都在看着他,而身后的学生正安静地等待着他移开身子让出教室的入口。

“抱歉!”绿谷侧过身,赶紧放人进去,学生刚走了几步便停下来问他:“老师你不进来吗?”

“啊?抱歉!”绿谷连忙走到讲台,刚刚的小插曲让他辛苦准备的自我介绍忘得一干二净。于是他一紧张就容易结巴的坏毛病又发作了:“我是绿、绿谷出久,去年担任一年B、B班的数学老师,相信小坂田老师有和大家说明情况,我将担任A班的班主任,直到小坂田老师回来。”

他的结巴引来了学生的笑声。虽然有点丢脸,绿谷心里还是松了口气。他的视线往教室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方才提醒自己的那个男学生身上,对方正手掌撑着下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窗外。绿谷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在发呆。

红白色的头发很引人瞩目,绿谷在脑里翻阅着资料将名字和照片一一对应起来。前一天晚上,小坂田打电话给他,交代班上的情况。在对话结束之前,对方的嘱托里带上了绿谷无法辨认的情绪。

“麻烦绿谷老师留意一下叫轰焦冻的学生。”

“他怎么了……?”

“轰君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总之拜托绿谷老师了。”

“如果,如果是绿谷老师的话,我相信一定可以的……”

绿谷听不懂小坂田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只好先安抚对方的情绪,答应她一定会重点关照那个叫轰焦冻的学生。

翻页的沙沙声引回了绿谷的思绪。小坂田透露的信息不多,只看学生资料和成绩单,他对轰焦冻的印象停留在优等生的阶段。成绩优异,相信家庭教育不会差,只是看起来有点难以接近。

目前为止,对方并没有什么问题。绿谷这么想着,趁换粉笔的空隙又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各方面都很优秀,样貌出色,但脸上有大面积的烫伤痕迹。绿谷发现班上有几个女学生正偷偷看着轰焦冻,于是他又在心里加了个标注——或许会早恋。

下课的时候,A班的女学生围住了绿谷出久,她们声音甜美,热情洋溢。绿谷赶在她们靠近自己之前,在课本上打了几个勾然后告诉她们今天的数学作业要翻倍,女学生们才囔囔着散开了。

正在擦黑板的值日生啊了一声,绿谷转过头发现是轰焦冻。对方正后知后觉地皱起眉:“那我要写双倍的作业吗?”

绿谷愣了几秒,确认轰不是在打趣他。

“轰君当然不用呀!”绿谷没想到还会有人把他的玩笑当真。

“哦。”轰焦冻回答,然后继续认真擦着黑板。绿谷发现对方很高——起码比他高,不过是高二的年纪,这样的身高和体格,即使站在二年级的所有学生里面也能脱颖而出,至于对方的帅哥脸,近距离来看冲击就更大了。

见人不再说话,绿谷反倒觉得尴尬起来,现在离真正的放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按道理,轰焦冻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去参加社团活动,而不是待在教室里擦黑板消磨时间。

“今天是轰君值日吗?”

“不是。”

“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轰焦冻拍拍手上的粉笔灰,他比绿谷高了将近一个头,夕阳的余晖模糊了少年特有的脸部线条。他语气平淡,像波澜不惊的湖水,而特有的声线又让平静的湖水瞬间暗潮汹涌。

“还不下班么?”

绿谷觉得对方是在下逐客令,甚至让他有种自己侵犯了对方的隐私的错觉。

只不过是一句普通的询问。

“轰君,请等——”

“——我先走了。”男孩打断了他的话,他回到位置上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好,再见。”半晌,绿谷向轰焦冻的背影挥挥手,带了些无力。

02

自那天之后,绿谷再也没有什么机会和轰对话。哪怕他有课堂提问,学生们也会积极举手发言。而轰,大多时候,他的表情都在认真听课和走神之间游走,丝毫没有被热烈的课堂气氛所感染。

假如他故意点轰回答问题,轰则会惜字如金地说出答案,眼神却冷得可怕。

绿谷不喜欢私下找学生谈话,他认为这不仅会冒犯到学生还会加重他们的抵触情绪。

在学生时代,老师热衷于找他谈话,谈话内容无一例外都让他身心疲惫。时隔十年,绿谷已经想不起老师的样子和声音,但那些看似关爱实则可怜的语句至今为止仍会出现在他的梦海里,伴随其他老师同情的目光,挥之不去。

起初,他认为轰不过是不爱与同学交流,喜欢独处,但后来,经过一个月的仔细观察,绿谷发现了问题的根源:轰抗拒合作,抗拒所有人的善意,一但有人想要走进他的世界,轰便会发出警告的信号。

不要接近我,绿谷在他的眼神里读到了这样的信息。

久而久之,班上的人开始远离他,不约而同地和轰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不是排斥,也不是讨厌,只是体谅,但这份体谅是基于轰出色的样貌和优秀的成绩,基于优等生脾气都很怪异的传统思想,基于他是安德瓦的儿子。

绿谷在询问关于班级情况的时候,顺势问了A班班长关于轰的事情,当时对方的表情显得有点为难。

“轰君?稍微有点孤僻吧,大家都会自觉地和他保持距离。”

“你们不介意吗?”

“当然会,只是大家都闭口不谈,因为轰君是优等生,优等生脾气好像都有点奇怪……不过轰君长得又帅,成绩也很好,所以我们后来也习惯了。”

“好,你先回去吧。”

绿谷打开学生方案,翻到轰焦冻的那一页。果不其然,在父亲姓名的那一栏看到了轰炎司的名字。

前日本职业棒球手,排名NO.2,后来退役成为了政治家,目前在各种国家政治新闻里总能看到对方的身影。这位严肃的政治家还是雄英高中的捐助人之一。

所以啊……

绿谷无声长叹,随即疲惫地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闭眼休息。伴随着周边老师们的讨论声,他回想起自己的中学时光,瘦弱的少年正低着头擦干被同学扔进水池里的笔记本,老师又是如何语重心长地安抚他,让他不要在意。

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偏偏9/10都发生在他的身上,饶是绿谷再怎么天真,当时的他也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说破。

15岁的绿谷出久有着专属于自己一套的生存法则。被人欺负,没关系,笑一笑就过去了。被同学排挤,没关系,他一个人也可以应付学习和生活上的困难。被老师无视,没关系,他再主动一点就好了。

“再坚持一会”是他对自己说得最多的话。春去秋来,只要他探出教室窗外,他总能够在一楼的水池看到丢失笔记本和书包,抽屉也会有奇奇怪怪的“礼物”在等着他,绿谷出久将苦难当成了人生的一部分。

每一天,他都在心里祈祷,希望明天的生活会变得更好。或许是上帝太忙,又或许是上帝也不愿理睬他,绿谷发现,明天的生活依旧糟糕,而后天的生活只会更糟。

哪怕遭受这样的对待,在绿谷心里,希望和同学好好处,和他们一起共度午餐时光的想法也未曾消失过。他相信某个角落会有等待他的人,只是他们还没到相遇的时间而已。

“你有病吧!你们看看他,这人怕不是连生气都不会。”

[我只是不想和你们吵架而已。]

“又开始哭了,你是女生吗?”

[我控制不住我的泪腺……]

“怂蛋,无聊透了。”

[我明明不是你们的玩具。]

再坚持一会,人生中9/10的不如意都会过去,于是在剩下的1/10里,绿谷选择了当一名老师,他要去改写命运。

轰焦冻不想要的,恰恰是15岁的绿谷出久最渴望的,他曾努力地去争取,却不知在十年后会有人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

轰焦冻会是个大麻烦,尽管如此,绿谷还是担起了身为老师的责任。

绿谷曾经偷偷跟随过轰焦冻(冒着道德的谴责),他了解到对方会在社团时间的时候去图书馆打发时间。于是,在下班的时候,绿谷偶尔会特意绕路到图书馆的某个落地玻璃窗前,借着茂盛的杂草遮掩身子,远远地望过去,透过一排排书架找到只有黄昏陪伴的少年,对方的背影融入了暗淡的光线里,像是被遗弃的神像。

轰焦冻一待就是一小时。

图书馆除了书还是书,绿谷作为一位不走寻常路的数学老师,在空闲的时候也爱泡在图书馆,只不过他是认认真真学习。而对于轰焦冻来讲,他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消磨时间。

03

轰焦冻像往常一样,下课以后便直接来到图书馆,他直径走到往常的位置——图书馆的角落。这里位置偏僻,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坐,进出不方便,夏天还远离空调的出风口,唯一的好处是安静,并且座位的旁边是巨大的落地窗,白天光线充足,傍晚也能看到天边的晚霞。落地窗对着的地方是弓道部的练习场,只是大部分景色都被许久没被人打理的杂草和树木遮住了。

轰焦冻拿出数学作业,他察觉到新来的班主任似乎很在意自己——前任班主任也是这样,总是向他投来担忧和困扰的目光,担心自己优秀的学生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问题,担心他的孤僻和不近人情会不会破坏同学们之间的和谐,甚至还私底下找他谈话,让他主动和同学交流。

在当时,轰的第一反应是皱起眉,沉默着不想回答。小坂田却以为他答应了,便兴高采烈地放他回去。没过几天,又再次找他谈话,问他为什么还是老样子,不是答应了老师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吗。

我没有答应,轰回答,眼睑半垂。

小坂田愣了一下,欲言又止,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最后什么都没说,她露出疲惫的神色,眼里写满了失望。轰抿起嘴巴想要解释些什么,对方却摆摆手让他回教室。

小坂田崎的发色是难得一见的白色,她担任了A班的班主任已有一年。对话发生的时候,她已经怀孕四个月,身上正散发着母性特有的气质。轰焦冻下意识地依赖着她,也听从她的指导。实际上,他也尝试着主动和同学交流,但还没开始,小坂田就对他失望了。

在走廊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质问他,为什么。

轰的答案依然是沉默。

小坂田对他的失望是预料之中的,就好像他的母亲对他失望一样,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也没有任何理解的目光,独自放开他的手然后将他推开。

夕阳最后的一丝橙红消失在天边,云被燃烧殆尽,只剩下单调的灰蓝,刚回巢的麻雀又再次离开它们的幼崽,不知飞往何方。

轰在图书馆闭馆前离开了,但他的数学作业被落在了桌子上。轰焦冻沉默地和即将要下班的安保对峙,安保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哪怕在轰焦冻的眼神震慑下也面不改色,他不耐烦地向轰摆摆手,准备离开。

最后是绿谷出久替轰拿回了作业本。

绿谷前一秒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好好休息,甚至生起了去居酒屋吃饭的念头,但下一秒,他就在图书馆门前看到轰和安保对峙的画面。绿谷心下一跳,他跑过去的时候想起了去年B班某个学生打棒球的时候把图书馆的落地玻璃窗给打破了的事情,男生的家境不好,那笔修理费有一半还是绿谷主动替他负担的。

等到绿谷急急忙忙地跑到他们身边,轰却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数学作业落在图书馆里,明天可能交不了。无奈之下,绿谷只好央求安保开门,顶着安保一脸不善的表情灰溜溜地进去替轰把书本拿回来。

“抱歉。”轰接过书本,过长的刘海在他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配上漂亮的眼睛,这让他的表情变得真切起来。

尽管绿谷不知道这份歉意里有多少是真的。

绿谷示意他不要介意,心里却给对方记了一笔,他的小本本上顿时又多了一道轰的光荣战绩。方才紧绷的情绪还没完全消散,于是连着去居酒屋放松的冲动也淡了几分。

“一起回去?”绿谷问道。他意识到现在是个了解学生的好时机,他用了足够的耐心,花超出一个月的时间等来了今天的机会。

轰本想拒绝,但想起自己给对方添了麻烦,于情于理都拒绝不了,只能勉强点头答应。

夏季的黑夜姗姗来迟,太阳已经下班,天幕却还残留一丝明亮。绿谷和轰并肩走着,25岁的绿谷长了一副少年气十足的脸庞,偏偏身旁的学生早已半露锋芒,眉眼间都透着大人的气质,更别提两人相差略大的体格,路人唯有依靠各自的服装辨别辈分,绿谷摸了摸自己的脸,暗自羡慕。

离车站还有一段路,两人之间沉默无言,气氛多多少少令人感到不舒服。轰焦冻用余光瞄了一眼,视线落在绿谷出久的发璇上,听说双发璇的人都很聪明,轰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只见正在思考要如何开启话题的人如同受惊的兔子,绿谷先是顺着轰的视线摸了摸发顶,表情还有点儿呆滞,大概还在理解轰的意思,随后他眨眨眼睛,耳尖慢慢红起来了。绿谷低下头嗯啊哦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他也并不是第一次被学生夸赞,只是帅哥脸再配上黄昏背景,杀伤力着实有点大。

“谢谢。”绿谷赶紧添上一句,尝试努力捡回老师的威严,“老、老师也觉得轰君也很聪明哦。”

老师二字特意加重音调,这样的举动落在轰的眼里显得极为幼稚。

真像个小孩子啊。

“唔……”轰及时把话憋回喉咙。

“嗯?”

“没什么。”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路上替老婆婆捡起掉到地上的苹果,为哭泣的小孩取回卡在树枝上的风筝,同时也聊一些琐碎的小事,关于喜欢的食物,讨厌的科目,崇拜的偶像,以及梦想。轰偶尔会回应几句,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沉默,在倾听绿谷的笑声,观察对方的表情,试图识破眼前这个人对他的不轨意图。

但他找不到,也识不破。绿谷出久的笑容真诚而灿烂,轰不回话的时候,对方的脸上就会露出微妙的尴尬,甚至夹了丝敢怒不敢言的委屈。但在下一秒,绿谷出久又会再次扬起笑容开启新的话题。

为什么不趁机问他各种私人问题,问他脸上的伤疤的来历,问他为什么不合群,问他怎么永远都是独来独往,问他为什么故意不回话,可这些,绿谷出久都没有问,轰不明白。

在答应对方一起回家的那一刻,轰就已经设想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问的问题。早在见面的第一天,轰便感受到绿谷若有若无的目光,想必是小坂田拜托他的吧,拜托他注意自己,生怕又出什么问题。

轰甚至故意表现得更不近人情,更孤僻,只想知道这位新老师会有什么反应,可对方迟迟没有动作,依旧会用温和的目光注视自己,依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这次聊天的走向已经完全脱离了轰的预想,没有想象中的烦人问题,也没有假设的不愉快,甚至对方委屈的小表情还让他心情变好了些。

或许绿谷出久是不一样的,他想。

“阿,对了,小坂田老师之前有打电话给我,要我替她向轰君问好哦。” 绿谷趁着等红灯的空隙说到。他看了眼正在发呆的人,无奈地牵起对方的手,以免下一秒成为孩子走丢的“单身爸爸”。

轰拉回思绪,愣了几秒,他本能地想甩开手,但绿谷牵得很紧,他无法挣脱。

“……轰君很讨厌小坂田老师吗?”直至到达对面马路,汽车引擎的声音接连响起的时候,绿谷不真切的声音才再次传到轰的耳朵里。他还没回过神,耳膜却已经鼓动起来,之后轰听见远处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扯得心脏有点难受,他一时之间想不出答案。

直到达到车站的时候轰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绿谷则是一路上忐忑不安地盯着鞋尖,虽然表面看似冷静,但他心里早就懊悔了千千万万次。

他本不该问这种敏感的问题。

绿谷只祈求轰千万别生气。

“如果我说是的话,会怎样?”两人站在候车区,轰冷不丁说。

动车即将达到,绿谷侧过头看他。风吹起了轰的刘海,双色的眼眸正漫无目的地注视着远方。

“小坂田老师其实很担心轰君,可能在有些地方我们做得不对……但是,但是轰君也要学会体谅老师们的难——”绿谷语无伦次地说,他甚至向前一步拉住轰的手,试图挽回什么。但这一次,他的手被轰甩开了,并且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绿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手背渐渐泛红。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少年说,他决绝地扎进了人海里,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绿谷低下头茫然地看着自己被学生甩开的手。

我没有在责怪你,轰君。

机械的提示音响起,动车行驶带出的风刮得绿谷的脸上生疼。

一定是我站得太近了,他想。

04

轰的冷漠伴随着烦人的蝉鸣声陪伴了绿谷整个夏季,他依旧会特意绕路到图书馆,对方依旧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了秋季。

绿谷接到学校通知的时候,他还在别的学校参加学术交流会。等他赶到办公室时,轰早已被A班的各位任课老师围住了,其中还夹杂着其他老师议论的声音。

“果然啊,当初小坂田老师说得没错……”

“这样的学生真是让人头痛啊,听说他的父亲……”

绿谷站在门外干咳几声好让所有人发现他的到来,议论声立马就停了。绿谷前脚踏进办公室的大门,后脚就引来了整个办公室的注视,他下意识地理了理因为狂奔而变得乱蓬蓬的头发。

A班的任课老师们见绿谷回来,纷纷自觉地让出位置。于是还在整理头发的绿谷看到了站在中央,手插着裤袋姿势很是帅气却一身伤的轰焦冻。对方的右侧脸肿了起来,嘴角破皮,鼻梁上的邦迪贴得毫不走心,大半个伤口都还在外面。轰的校服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有受伤的痕迹。

显然,和短信通知的一样,二年A班的优等生轰焦冻和别人打架了。

但奇怪的是,看着这样的轰焦冻,绿谷出久并不觉得愤怒。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一脸平静地将轰带出办公室,没有失望也没有当场破口大骂。

在去医务室的路上,他们受到了各种注目礼。迫不得已地,绿谷脱下了自己的西装直截了当地盖住了轰的头——顶着对方凶神恶煞的眼神。

“听话!”

医务室并没有人,校医大概是外出了。绿谷熟练地从各个地方找来了包扎用的东西,轰再次重复自己不需要重新处理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他说的认真,但对方帅哥脸早就不复存在,所以对绿谷来讲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处理过了?”绿谷挑挑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他用沾了酒精的棉球碰了碰轰手臂上还在冒着血珠子的伤口,轰闷吭出声。

绿谷抬起眼睑看了轰一眼,起了打趣的心思,“轰君的包扎技术不错呀。”

“闭嘴。”

轰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想收回手,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压根比不过对方。绿谷依旧在细心地处理伤口,放任轰的胡闹。

在几次尝试未果后,轰放弃了,他转而观察起了绿谷出久。对方的头发不管怎么整理依旧是乱七八糟,平日里好好待在身上的西装外套被它的主人随意扔到一旁,红色的领带被对方用不知名的打结方法弄成了一块(或许是一团)。察觉到轰的视线,绿谷顺势望过去,脸上瞬间多出几分不好意思。

过了几分钟,轰还在盯着,绿谷忍无可忍:“你……轰君拜托请不要再研究我的领带了!它很奇怪吗?!”

这会轮到轰挑眉。

绿谷沉默,半晌,他用复杂的心情说:“我努力了,真的。”,语气很是无力。

天知道他现在打的领带已经比学生时代打的要好看不止几倍了,绿谷顿时觉得委屈。

“哦。”看到想要的结果,轰将视线移开了。

幼稚鬼,绿谷默默在心里叹气。究竟是谁说A班的轰焦冻是个成熟又稳重的人,明明小气得不行,性格恶劣到极点。

就好比三个月前他在车站说错了一句话,轰焦冻整个夏天都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看。而现在,则是他们就那次矛盾后的第一次对话。

绿谷顶着轰焦冻烦人的视线,干脆利落地包扎好对方所有伤口,考虑到回教室只会引起更大的骚乱,其他学生也会因此无法专心上课,绿谷然后轰今天之内都要乖乖待在校医室养伤。

轰焦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要去上课。”

“不可以。”

“为什么?”

“你受伤了,而且……轰君是想被整个班的人注视吗?”

“我不介意。”轰皱眉,作势要走出医务室,绿谷叫住了他。

“回来。”短短两个字让轰停下了脚步,对方的语气冷冰冰的,是他从未听过的强硬。尽管对方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但轰知道绿谷是真的生气了。轰站在原地,绿谷叹了口气——这段时间里他总是在叹气,他上前温柔地牵起轰的手将对方带到休息区,而另一个当事人则是一声不吭,低头看着他们重叠在一起的手心。这是绿谷第二次牵起他的手了。

绿谷的手心很热,指腹有明显的茧子,手指纤细有力,不像是常年待在办公室的人,温柔有力,轰不由自主地想到。明明是两个矛盾的形容词,但放在对方身上却变得和谐起来。

“轰君要好好休息。”轰被绿谷按着肩膀坐在病床边缘,“我上完课会来找你,所以……”绿谷顿了顿,随后他蹲了下来,仰起头。伴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凉风,用如热茶一样的目光将轰的心熨得服服帖帖。

“等我回来好吗?”

轰迟疑了几秒,点点头,然后他看见对方露出灿烂的笑容。

有一瞬间,轰觉得自己回到了初春的季节。他以为这样的表情,对方只会留给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学生。

于绿谷出久而言,自己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绿谷准备离开,轰下意识地拉住绿谷的衣摆,“怎么了?”绿谷问,他看见轰摆在裤腿边上的手正紧张地攥起来了。

“我……”少年艰难地开口,低哑的声音正慢慢地从喉咙里传出,“我打架了。”

轰松开拉着绿谷衣摆的手,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眼里的光迅速灰暗下去。

“……抱歉。”

他想说的其实不是我打架了,而是我没有,我是迫不得已才会打架的,但身上的伤口又是个铁铮铮的证据。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在办公室被一众老师围着询问的时候,轰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的沉默让失望和难以置信出现在无数双眼睛里。

“啊,其实……”绿谷像是想起什么往事,他露出不堪回首的神色,“不瞒轰君,老师我大学的时候也打过架。”

“当时还被罚得很惨。”绿谷捂住脸,演技浮夸。

“真的?”轰狐疑。

“真的。”绿谷好笑地摸摸轰的头,“而且我相信轰君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轰君,有没有人说过……”

“什么?”

“轰君是个好孩子。”

有的,有人这么对他说过,但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轰闭上眼睛,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特殊的香味。

“我不是好孩子。”轰低语,认真地纠正绿谷的说法,“好孩子是不会打架的。”

“老师不接受反驳,轰君。”

……

通过当时在附近的学生的回忆,绿谷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当事人——一年C班的春花静。

根据轰敷衍的复述, 绿谷大概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就是一个单纯的校园混混想要冒犯低年级学妹,被路过的学长看到了,于是学长只好出手相助,结果把自己搭进去的故事。

“真惨啊,轰君。”

“才没有。”

“要对老师用敬语。”

绿谷特意约了女生到教室谈话,几番劝说之下女生依旧不愿意出面举报那几个三年级的学长。绿谷领着轰去见她的时候,春花静虽然羞愧,但恐惧还是占了上风。

“他们绝对会报复我的,所以……很抱歉,绿谷老师!轰学长!”春花静低着头哽咽。

轰不想为难对方,他看了绿谷一眼,准备到办公室接受来自级长的通报批评。

绿谷不为所动,视线一直落在女生身上,话却是对轰说的:“稍微到外面等我一下,可以吗?”

轰没有多想,应了一声便走出课室,关上门,靠在墙上静静等待。

很快,女生的哭泣声充斥了整个教室,隐隐约约地透过隔音良好的墙壁传到轰的耳里。绿谷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春花静屈服了,并答应愿意为轰作证。

年级主任了解到事情真相之后,立马当场作废准备发布的通报批评,避免了被日后被轰炎司找麻烦的可能。

“你做了什么?”

绿谷知道轰在问春花静突然妥协的事情,他合上教案,将口袋里的草莓软糖和作废的通报批评一起塞到轰的手心:“好奇心害死猫。”

“不过是使了点小手段,无伤大雅。”

“所以说啊——”绿谷伸了个懒腰,无视轰警告的眼神,拍拍他的头:“——老师说的没错吧!”

“轰君是个好孩子。”

05

那次打架风波结束后,他们的关系开始有所改善,维持在一个不算太好也不坏的状态。绿谷在轰的面前不再提起有关小坂田的事情,也不会去询问轰的家庭,更加不会强迫轰参加班级活动。偶尔,绿谷出糗的时候,轰甚至会补刀几句。

就这样,冬天来了。

“轰君还有一年就满18了吧?”绿谷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轰点点头算是回答。

在每周的某一天,绿谷总会准时地出现在图书馆门前。有时候是周一,有时候是周三,没有固定的日子,但每周总会有那么一次——轰会收到来自绿谷的一起回家的邀请。虽然对方那副今天好巧哦的表情很夸张,但轰也没当场拆台,而是默认了这种行为。毕竟就算指出,轰猜想对方一定会说今天的风真大啊之类的鬼话把这一页翻过去。

而绿谷自然也是享受着学生的纵容,玩得不亦乐乎,将一周一天的频率加到一周两天。

“轰君下学期就三年级了,有心仪的大学吗?”绿谷已经习惯了轰不咸不淡的态度,上一次在图书馆偶遇到在看欧鲁麦特传记的轰,绿谷按不住兴奋一个劲地说了很多,最发现对方早就睡着了。

“这是学生隐私吧。”

“我是你的班主任,轰君。”

“不想告诉你。”

“无情的帅哥。”

在绿谷和轰走到车站的时候,轰皱起眉头让他回去,“你家不在这个方向吧。”

轰在课堂休息的时候偶然听到了几个女生在讨论起放学去KTV的事情,其中一个女生突然来了一句:绿谷老师的家好像也在附近呢。

当时轰还没来得及想太多,上课铃就响了。现在想起,对方难不成每次都是陪自己绕路到车站然后才重新折返回家的吗?

被学生不留情面揭穿了的绿谷干笑几声,尴尬地摸摸鼻子。他还想为自己再辩解几句,最后在轰锐利的视线下迫不得已承认事实:“......好吧,我家确实就在学校附近。”

“所以你还不回家吗?”

“唉?”绿谷以为轰会质问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明明家就在附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跟着他到车站。

这是不介意的意思吗?

“我等你上车之后就回去。”绿谷松了口气。

“我又不是小孩子。”

“17岁还未成年。”

“哦,也是,毕竟你25岁了。”

“……”

动车进站的提示音打断了他们幼稚的对话,绿谷向被挤进人群的轰挥挥手,确认对方勉强挤上车了,他才安心离开?刚踏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轰的喊声,绿谷转过头,对方正艰难地抓着门口边的铁杆,那副努力不被挤出列车的样子把绿谷逗笑了。

看来轰焦冻今天也很努力啊。

“老、老师,绿谷老师——”轰第一次带上姓氏喊他,绿谷甚至有点儿恍惚。

“——今年的校园庆典,我会参加的。”

绿谷先是惊讶,随后回了轰一个温柔得恰当好处的笑容。

他早就从班长那里得到消息了。

“绿谷老师,轰君今天竟然主动和我说、说说他也想要帮班级准备校园庆典!”那天班长急急忙忙跑来找他,激动得连说话也不利索了,绿谷还以为班里又出了什么大事情。

“我还以为又出事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这已经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老师!自从入学到现在,轰君都没有主动参加过任何班级活动,他当时这么和我说,班上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班长久井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但多愁善感也是她的强项,她露出担忧的表情,“老师你说,轰君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才……”

绿谷及时制止她越来越过分的脑补:“你们要多点和轰君接触,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但是轰君看起来有点……”久井欲言又止。

有点凶,不,应该是很凶。绿谷在心里替她补充,但表面上还是维持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我相信久井你是个好班长,也是个好女孩,你会做榜样的吧!”

“嗯!”

“A班需要你正确的领导,久井!”

“好!”

“轰君需要你们的关爱,久井!”

“我明白了!”

“有什么问题请务必告诉我,老师很需要你的帮助,久井。”

“包在我身上!”

久井被绿谷那套鬼话哄得迷迷糊糊的,回到教室后还真的偷偷组织其他同学,发起了一个名为一切都是为了同学爱的活动,目的是关爱空巢帅哥轰焦冻,让他感受来自A班的关爱,计划的代号是“人间有真情”。从衣食住行,学习运动各方面入手,体贴入微,让蒙在鼓里的轰焦冻一度怀疑人生。

“大家!一切都是为了A班更好的发展!”

绿谷感叹久井既好骗又好使的同时,也感叹轰焦冻的改变。当初他在班上安排校庆活动的时候,轰看起来像是与世隔绝一般,绿谷早就做好了对方不会参加活动的打算,所以也不去计较和失落了。

而现在,轰不仅参加了,还主动告诉他。绿谷竟然隐隐生出了些感动,甚至还喊他老师,天知道从走进班级大门的第一天起,轰就再也没有对他用过敬语。

轰在一点点地变好,速度很慢,其中经历了许多波折。但绿谷认为用巨大的付出换来这小小的改变是值得的,对于轰而言,对于自己而言。

绿谷回到家的时候,手机响起了日历提醒的铃声。他点开屏幕,日历正提醒他,还有15天,轰焦冻的生日就到了。

说实话,当初绿谷记下轰的生日动机不纯。比起硬来,他更喜欢无声无息地攻陷人心。像轰这种孤僻不合群的学生,显然是过去的16年来缺乏关爱,绿谷不仅把轰的生日记下了,还把轰的家庭地址背熟了,他知道对方回家必经之路,所以当初他才会出现在图书馆门前,笑眯眯地向轰发出邀请。

一开始,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向着同一个目的,而现在,有些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他并不想带着以前的想法向轰送上生日祝福。

绿谷自认为不是个合格的老师,轰能够从不合群到主动参加班级活动,这些都不是他功劳,他清楚得很,轰焦冻一直是个很努力的学生。

06

校园庆典在1月初举行,A班在众多备选活动中选择了开咖啡厅。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的轰成为了门面担当,绿谷看到穿着侍应生服装,梳了大背头的轰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王子殿下?”绿谷开玩笑说道。

“是侍应生。”轰为对方拿来了红茶和蛋糕,他看了绿谷乱蓬蓬的发型一眼,毫不留情地反击:“迟到的上班族?”

“对老师要用敬语,轰君。”绿谷四处张望,像往常一样无视学生的挖苦:“参加班级活动感觉如何?”

“……还可以。”轰边说边脱下围裙递给前来换班的人,绿谷则把位置让给了其他学生,站在轰的身边,捧着碟子小口口地吃着蛋糕。听到轰的回答,他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明明很开心,绿谷在心里吐槽。

“既然有空,轰君可以去看看别的摊位。”

“你呢?”

“迟到的上班族要去接受社会的鞭笞啦。”绿谷笑着摆摆手,末了,他凑到轰的耳边说:“忘了讲,轰君,今天很帅气哦。”

“王子殿下,待会见。”

轰摸着自己被热气吹过的耳朵,等他反应过来追出去,绿谷已经去了别的地方。轰沉默了几秒,转身返回咖啡厅询问久井班里有没有王子的服装。

“当然有!轰君你想穿吗?!”

“……不,我只是问问而已。”轰觉得自己在犯蠢。

绿谷刚刚结束完教师会议,满脸困意地从会议室出来,绕路到A班课室的时候发现人突然多了起来。王子装扮的轰焦冻正被热情的女生们围了起来,绿谷出于老师身份不好挤进去,只能垫着脚当起了围观路人。

“你在看什么?”轰挤出人群的时候,表情已经难看到绿谷不想靠近的地步了,他默默把本来准备好的打趣台词憋回肚子里。

“啊哈哈哈。”绿谷干笑,试图跳过这个话题。然不是很懂轰怎么就突然起了扮演王子的心思,但他总觉得这其中可能与自己离不开关系。

至于轰,摆脱那些女生让他吃尽苦头,本来帅气的发型变得凌乱,临时准备的角色衣服质量不好。轰发现他的领子口和袖子的缝合线爆开了,绿谷显然也注意到这个问题。等会B班的舞台剧还需要用到这身衣服,绿谷干脆领着轰到空置的教室,从其他学生那里借来了针线。

为了方便修补,绿谷只好让轰将伤身的衣服脱下来。等轰赤裸着上身,将一身流畅的肌肉暴露在空气里时,已经是个成熟社会人的绿谷还是禁不住红了脸。

他低下头,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对学生的身体心悸,这让他既紧张又害怕。

轰同样感到别扭,他还是第一次在母亲以外的其他人面前赤裸上身,虽说绿谷是他的老师,还是个男性,但一年的相处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要比普通的师生关系要好得多。对方此刻泛红的耳尖和脖子也是加重了轰的别扭感。

最后是轰猝不及防的喷嚏打破了暧昧的气氛,绿谷赶紧把衣服还给对方。

“谢谢。”

“不客气。”

趁着着轰穿衣服的期间,绿谷从口袋里摸出了礼物盒子,“这是生日礼物。”

“我的生日还没到。”轰满脸诧异。

“你的生日在周末吧,我提前准备了礼物。”绿谷下意识地伸出手为对方理了理乱糟糟的刘海。

“啊……”

“怎么了?”

“没什么……”轰屏住呼吸,绿谷靠得太近了,他的视线一下子无处安放,最后他慌张的眼神落在了对方的眼睛里。

轰看到了星星。

“不打开看看吗?”

“嗯……是猫咪。”猫咪造型的陶瓷玩偶以一种极为可爱的姿势出现在两人视线里,笑眯眯的眼睛像在哪里见过。

“很像轰君吧。”绿谷露出开心的笑容,明亮的大眼微微眯起,“很可爱哦。”

这明明就是你吧,轰想,小心翼翼地将礼物放到口袋里。他没有告诉绿谷,自从母亲入院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庆祝生日了,除了家人,他不曾将生日告诉过其他人。

尽管他一次次地浪费着家人的心意,但姐姐和哥哥们仍会孜孜不倦地暗示他,那份想要为弟弟庆祝意义非凡的日子的心情,轰确实感受到了。

[今年一起庆祝生日吧,焦冻,我们会准备大蛋糕哦。]

[不用了,抱歉。]

“轰君,生日当天会和家人一起度过的吧?”

“……嗯。”

他想,今年一定会的。

……

绿谷准时在11号的当天给轰发了祝贺短信,对方会得很快,几乎是下一秒,绿谷收到了一个小女生专用的猫咪表情包,他猜一定是轰的家里人强迫他发的。

晚上八点,天空再次下起了雪。绿谷接过外卖,同时好心地为外卖小哥送上热茶,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天气预报,暴风雪将会在今夜登陆。

绿谷裹着毯子在客厅里吃外卖,狂风暴雪将客厅里的窗户吹得啪啪作响。眼见着温度在一点点地下降,饶是身体健康的绿谷也忍不住打开了取暖器,暖气蒸得他昏昏欲睡。手机的屏幕一直亮着,浮动的短信通知消息等待着被人打开,绿谷揉揉眼睛,发现现在已经十点,他点开短信,是轰在半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在家吗?”

“老师,对不起。”

“我发错了。”

三条信息相隔的时间很短,换做普通人,看到第三条信息的时候会自然而然会认为对方真的发错了。但轰说:老师,对不起。

几乎是本能地,绿谷掀开毯子,随手抓起沙发上的毛衣穿上。他打开门,跑到楼下,眼睛所及之处一片雪白,暴雪迷惑了绿谷的视线,杂乱的风声不断地灌进他的耳里。

在哪里?

绿谷并没有走多远,他迎着猛烈的风看到了站在电线杆旁边的轰,少年的脸早就被冻得发红。

“要喝热牛奶吗?”绿谷把毯子递给还站在玄关一动不动的轰,他皱起眉头替轰抹去耳边的雪水,“头发都湿透了,先去洗澡吧,衣服——”

“——为什么,为什么老师你……”轰在风雪里待得太久,他的牙齿不受控制,话语变得断断续续。他抬起头看进绿谷的眼里,融化的雪花变成水慢慢地流到被冻得通红的眼角。

为什么你能找到我。

轰问不出那句话,在下一秒,绿谷将他抱住了。对方的体温很低,甚至还打着颤,肩头还残留着尚未消融的雪,但轰还是将脸埋在了对方的颈窝,细细感受着那份让他落泪的温暖。

“生日快乐,轰君。”

“嗯。”

当天夜里,轰留宿在绿谷的家里。绿谷顺势让轰睡在了他的房间里,而自己则是到客房里睡,他将温好的牛奶放在床头,然后扯过被褥将轰盖得严严实实,平日里强势的少年此刻正乖乖地被一片雪白包围着,眉眼间的淚气被安静代替。

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窗帘被拉满,光线昏暗。

“早点睡吧。”

“老师。”

“怎么了?”绿谷为轰拨开碍眼的刘海,“再不睡就长不高了。”

“他回来了。”轰从棉被里伸出手轻轻勾住绿谷的小拇指,他说得简短,“那个混蛋。”

“是你爸爸吗?”

轰垂下眼睑,不吭声。

“我和他吵了一架……生日会被我搞砸了。”少年的声音听起来闷闷不乐,“我讨厌他。”

“姐姐和夏哥看起来很难受。”

“我想念妈妈了。”

牛奶还冒着香甜的气味,绿谷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轰脸上的烫伤。他的视线落在对方漂亮的眼睛上,温柔的冰蓝色和稳重的浅灰色。绿谷想,轰的母亲肯定是位极为温柔和善的女性,轰继承了母亲的品质,只是他藏起来了。

“轰君的妈妈是怎么样的?”

闻言,轰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似乎陷入了回忆,他翻找一切美好的词语,最后也只是说:“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刚才你姐姐打电话来了,我让他们不要担心,轰君明天要亲自和哥哥姐姐道歉。”

“抱歉。”轰看着绿谷低语,他将脸紧贴着对方温热的手心:“我很抱歉。”,绿谷察觉到手心渐渐变得湿润:“没关系。”

“轰君已经很努力了。”

绿谷将所有门窗关得紧紧的,暴风雪被隔绝在外。轰焦冻睡着了,带着眼角还没干透的眼泪。绿谷一直坐在床边握着轰的手。直至半夜,他才到客厅的沙发上休息。

这场暴风雪足足持续了一个月。

07

升上三年级的轰比以前变得更加稳重,也变得更加和善。等A班的同学反应过来,他们早已不知不觉地和打好了关系——最起码,他们能够和轰坐在同一张饭桌上,一起度过午饭时间,甚至轰还会对他们的笑话做出反应,或许是他们的“人间有真情”计划起了作用。

二月初,小坂田老师回来了。

A班的班主任依旧是绿谷出久,轰从久井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停下了翻阅的动作,“这样啊。”

他的表情平平淡淡,久井也分辨不出轰是开心还是不在意,“轰君要去看望小坂田老师吗?”

“以后还会有机会,我就不去了。”轰面对粗神经的女孩说不出我暂时还没准备好这种听起来莫名奇妙的话,他随手在书包里摸出几颗糖——也不知道是绿谷什么时候偷偷塞进去的:“给你,还有……小坂田老师。”

绿谷当时正在办公室里写着年度报告,他苦着脸。十几年过去了,他在写报告方面的能力一点也没有长进。邻边的小坂田被他苦大仇深的表情逗笑了,她才刚送走了来探望的A班学生没多久,离开了的久井又折返到办公室,手里多了几颗草莓味的水果糖。

“这是轰君送给老师的哦。”久井将糖果递给小坂田,“小坂田老师,轰君真的变了好多。”

“轰君甚至还和我们一起吃午饭了。”

“真的吗?”小坂田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几乎是怀着一种虔诚的态度接过糖果。这位已经成为人母的老师,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勉强送走久井之后,小坂田才对绿谷呐呐说:“绿谷老师,谢谢你。”

小坂田不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师,甚至在年龄上,她比绿谷还要年轻。A班是她教师生涯中,负责的第一个班级。那时候,她才在雄英待了一年,心里怀着理想中的美好,幻想着乖巧听话的学生,而自己则是个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事实上,A班的学生很安分。不同于总是闹事的其他班级,学生成绩优异,能力出色,小坂田几乎不需要费太多心思,轰焦冻是例外。

小坂田渐渐察觉到在教室的某个角落,红白发色的男孩总是冷着脸,漂亮的眼睛里头是小坂田害怕的阴翳。轰焦冻是A班成绩最优异的学生,样貌也是一年级中最出色的,各科老师从不会担心轰的成绩,就连一向严格的物理老师上村先生,在提起轰的时候总会露出满意的神色。

“轰君看起来有点可怕。”

小坂田不止一次从其他同学里听到这样的评价,轰看起来缺乏阳光缺乏关爱。

她开始不断地找轰谈话,希望轰能够成为她理想中的向日葵,她将轰拉到阳光下感受世界的美好。

去年朋友送给她一盆姬凤梨,朋友一再嘱咐这种植物要放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养,但那日的天气太好,小坂田抱着侥幸的心理,将这盆姬凤梨搬到阳光下,观赏它短暂的美丽。可她忘了,姬凤梨根本不能暴晒,她自作主张的行为最终让姬凤梨枯萎了。

轰的沉默让她变得焦躁和恼火。要怎么办,怎么才可以让轰露出笑容,那时候的她已经怀上了宝宝,情绪越发不稳定。在某一天,她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在走廊大声对着轰说:

“你为什么总是要摆出那副样子?!”

“老师的心意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为什么她要说出这种话呢。

轰在她的一意孤行下变得更加孤僻,拒绝了所有集体活动,最后一丝光也从轰的眼里熄灭。那一刻,小坂田就后悔了。

等小坂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亲手将轰对她的依赖和信任毁得面目全非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她的学生。

最后,小坂田申请了一段相当长的假期。以怀孕为借口,不去面对自己的失败,只在梦中陷入重复的愧疚漩涡里。

幸运的是,绿谷出久出现了。

那天晚上,得知绿谷出久顶替了她的位置成为了A班的班主任,小坂田几乎是带着哀求,希望对方能够……能够弥补她犯下的错。

“拜托你了,绿谷老师。”

“轰君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只是我伤害了他,小坂田这么想到。用一种残忍的方式,愧疚的心情随着她得知轰脸上的伤疤的由来变得更加猛烈了,轰的母亲将五岁的轰焦冻推开,时隔十一年,轰再次被自己的老师推开。

这份愧疚加剧了她孕期的痛苦。偶尔夜里她会喘息着从梦中惊醒,温柔的丈夫则会担忧地问她是不是做了噩梦,怎么会哭得那么厉害。

小坂田一直希望肚子里的宝宝会是个阳光快乐的小男孩,所以轰的变化是她作为一名老师,甚至作为一名准妈妈来讲,都是个不可磨灭的罪行。

从一开始,她就把轰当作自己另一个“孩子”,用自己的方式去关爱他。

“轰君从来都没有责怪过小坂田老师。”绿谷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是轰君亲口对我说的。”

“对不起……”小坂田将脸埋在手心,掩盖自己的哽咽,“我只是想帮助轰君而已……”

她希望轰能够露出笑容,而不是一直待在没人敢靠近的潮湿角落,麻木地生长着。少年在他的世界里筑起冰墙,举起锋利矛,抗拒试图走进他世界的人,小坂田想,明明轰的眼睛那么漂亮,里头却没有光。

小坂田崎的初衷也不过是想看到一个能够无忧无虑欢笑的轰焦冻而已。

那天晚上,小坂田回到家里收到了来自未知联系人的短信。

“谢谢你。”短信上只写了三个字,号码不属于手机里任何一个联系人,小坂田却在看到短信的一瞬间无声落泪。她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号码,这三个字不仅仅的普通的道谢那么简单,还包含一个少年的原谅和感激。

谢谢你,小坂田老师。

她从未对轰说过对不起,因为她根本不敢面对轰。小坂田深知自己的本性,哪怕日夜被愧疚束缚得透不过气,她仍不敢向对方认错,她是个懦弱的人。

小坂田深吸一口气,她一岁的儿子正趴在客厅的毯子上玩的开心。她颤抖着手拨通了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轰君……?”

“……”电话另一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嗯。”

“那个。”小坂田抱起了自己的宝宝,试图平复心情“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打扰你……”

“老师……”轰的叹息通过电流传到了小坂田的耳朵里,有点失真,“我没有责怪你,还有——”

‘’——你能打电话给我,我很开心。”轰这么说道,小坂田知道轰讨厌撒谎,“谢谢你。”

“嗯……”正躺在怀里的宝宝还没搞懂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在哭泣,他本能地伸出短短的手臂,为母亲擦去泪水。

“对不起,轰君。”

“真的很对不起。”

“老师……伤害了轰君。”

“对不起。”

轰静静地听着小坂田的道歉,到了最后对方已经有点泣不成声。他想对小坂田说,没关系的,我现在很开心,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当初绿谷在车站问他:你讨厌小坂田老师吗?轰一时间想不到答案。他想,讨厌吗?并没有。怨恨吗?也没有。

大概是失落吧,他曾将对母亲的思念寄托在对方身上。小坂田对于轰来讲,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她有着和轰冷一样的发色,有着和轰冷一样的温柔,就连那份母爱也是似曾相识。于他而言,这位笑容温暖的女老师是他另一个“母亲”。当轰在对方的眼里看到焦躁和失望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从某个时间空隙中传来的蒸汽响鸣声。

轰至始至终都将错误归结到自己的身上。错的不是小坂田,也不是时间,更不是地点,是他错了。

你是个天生的罪人,绿谷这么对他说。总是喜欢把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轰认为绿谷错了。他之所以一直承担着责任,只是因为他从来都是被爱的那一方。

母亲也好,小坂田也好,甚至是被他拒绝的女生也好,她们的眼泪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我会努力地生活。”

“所以,从今以后也请小坂田老师继续为我加油。”

08

而二年的3月,弘前公园的樱花盛开了。

绿谷得知轰被早稻田大学录取的消息的时候,轰正准备收拾行李赶在四月之前去到东京办理所有手续,他将班级毕业照和与小坂田的合照小心地放到行李里。

“真是过分啊。”

绿谷用略带哀怨的目光看了轰一眼,他吞下微凉的荞麦面:“我竟然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人。”

“所以我请你吃荞麦面,就当赔罪了。”轰头也不抬,语气毫无歉意。

那是因为你突然想吃而已吧,绿谷在心里反驳。

“那你以后也会待在东京吧。”绿谷放下碗筷,把纸巾递给轰,“还是说会回到这里?”

“不清楚。”轰接过纸巾,说话的时候不忘继续把荞麦面往嘴里送,“你呢?”

“什么?”突然被点名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老师以后也会继续在雄英工作吗?”

“会吧,我比较喜欢稳定的状态,而且……”绿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的视线不知飘往何处,“我觉得雄英的学生都挺好的……很可爱。”

“可爱?”轰对这个形容颇有意见。

“我可不是在说轰君。”绿谷哈哈大笑,“轰君一点都不可爱。”

轰的表情还未来得及黑下去,接下来就因为害羞而变得别扭起来。

“毕竟轰君是个大可爱。”绿谷说着从网络上学到的话,撑着下巴看着轰。室内的暖气让绿谷的脸颊和雀斑都变得可爱起来,明亮的眼睛里装满星光,闪闪发光的,如同琉璃一般,“害羞了?”

“没有。”

“耳朵红了。”

‘麻烦老师结账了。”

“抱歉,忘了老师说的话吧。”

“我可记得很清楚。”

最后绿谷还是趁着轰去厕所的空隙,偷偷到前台结的帐。这顿饭不便宜,他一个社会人士总不能让还没工作的学生请客,轰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记下了账单的价格。在两个星期后,他送了绿谷同个价位的钢笔。

走到车站的时候,绿谷像往常一样陪轰一起等待动车的到来。轰已经18岁,绿谷还保留着两年前的习惯。

他们的身边人来人往,恰逢上班族下班,一群人蜂拥而下,难免会有冲撞。绿谷稍有不注意差点被从车上下来的人撞倒,轰手疾眼快地扶了他一把,同时冷着脸看向那人。对方被轰的表情吓到,甚至没有道歉就跑得远远的。

“你吓到人家了。”

“他撞到你了。”

好吧,绿谷不想承认自己为这短短的一句话动心了。他故作冷静地咳了几声,轰还牵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对方的个子比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拔高了许多,他的视线平移过去,也只能看到轰的肩膀,真是让人羡慕的体格啊,绿谷不禁感叹。

轰突出的喉结和健壮的体格真切地提醒着绿谷,两年前那个阴翳的少年,终究是成长为一个出色的男性了。

哪怕他再怎么不舍得,他费心呵护扶持的雏鸟最后还是要飞往更加广阔的天空,他不需要再扮演怕孩子走丢的“单身父亲”,也不需要思考如何才让对方解开心房,更加不需要时刻为轰隔绝可怕的暴风雪。

轰焦冻长大了,他的能力和勇气甚至能够放过来保护自己,他变得更好,拔去满身的尖刺,扔掉了尖锐的矛。在大学里,轰焦冻会遇见更出色的老师,遇见属于他的女孩。

绿谷出久不再是轰焦冻的老师,他也没有必要再去纠正轰不爱用敬语的坏习惯。

“车快要来了。”绿谷松开了轰的手,准备收回到衣袋里,轰及时拉住了:“不要擅自松开手啊,老师。”

“轰君——”

“——人生的斑马线还很长,请不要松开我的手。”轰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生怕绿谷下一秒就撇下他走掉,“不然我会走丢的。”

“啊哈……”绿谷狼狈地低下头,“你在说什么……”

“老师,你会一直牵着我的手吧。”这是一个陈述句,轰完全不给绿谷选择的机会。

动车来了,带着猛烈的风席卷了两颗相连的心。绿谷分明没有听到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的字眼,他们也没有拥抱或者亲吻,只是手心相触,可他的心却在不停地加速,超越了时间和光,追上了太阳最后的余晖。

飘散在空中的染井吉野带来了初春的气息,粉白的花瓣扰乱了视线。在沸腾的喧嚣声里,绿谷不动声色地回握了轰的手。整个世界都在欢呼,就连春天也在庆祝。

09

冬天过后便是初春。

———————————————————————————————

关于小坂田:当时怀有身孕,同时她将轰当成自己另一个孩子,她既偏执又懦弱,但最后还是面对了自己的错误。

关于轰:他将对母亲的思念寄托在小坂田身上,对于轰来讲,小坂田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本质上还是篇没营养的师生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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